年龄与疾病,冯老头越来越感觉到生命的威胁,恐惧,是这最后日子的基调。
冯老头艰难地翻过身子,在黑暗中摸索着,再一次将收音机的声音上调,这次,他直接将按钮上的刻线调到了最高处。
凌晨两点三十六分,他干涩酸痛的眼睛还未能真正闭下,不过,他不是故意的。
黑夜裹挟着孤独,让他有一股沉重的下坠感,他发现他的心脏在向后背拱出,他的血液在紧贴着管道的下壁匍匐,有人扼住了他的脖子,他的呼吸开始紧促了起来,突然,他的双眼睁开,在老旦的声音灌满房间的黑暗中,他找到了他的心脏跳动的角落。
他看了一眼手机,两点五十二分。他缓缓地坐起,走下床,将房间的门打开四分之一,静悄悄地走出去,手轻轻放置在孙子房门的门把手上,停留了一分钟后,他计算着时间,一分一秒地将它压下去,然后几厘米几厘米地推开了门,同样,打开了四分之一左右。
他一步一步地走回房间,没有关门,同时将收音机放在了靠近自己床尾的地方,随后,他躺在床上,几分钟以后,隔壁传来了略微响亮的关门声,冯老头立即坐起身,将收音机关掉,然后立马回到位置,闭上双眼。
黑暗不再那么凝重,夜的寂静中,多了一丝平和与陪伴。
冯老头一觉睡到了天亮。
干净的夜空下,冯老头拄着拐,在小区中间的活动地上徘徊着,看着各个活动的人群,神思飘然着。
处在热闹中,冯老头的心也缓和了一些孤寂。
突然,他好像发现了什么。
一个人死寂的目光,正在逐步地打到自己身上,从头到脚。
没有理由,冯老头确定这个目光的对象是自己并且只有自己。
周围热闹如初,可在冯老头眼里,却添加上了一些距离,他感到面前的场景越来越不属于自己。
冯老头的后背阵阵发凉,他生硬地调转方向,向自己居所的方向疾步走去。他的眼睛盯着屋子里孙子房间的亮光,不敢往别的角度看去,他知道那个人还在看着他,甚至,他可能在跟着他,他的脖子感到了酸痛,可他不敢扭转丝毫来试图缓解一下,他的眼睛开始流泪,但他不敢去试图眨动一下。他控制着自己,将家里的灯光充盈在自己的眼里。当走进楼栋的大门时,当向着屋子的门走去时,那番景象短暂地走出自己的眼里,可冯老头依旧保持着刚才眼神的迷离,他眼中的景象成了一片混沌,可他的大脑勾勒出的图像依旧没有变化。
站在门前,他摁下了门铃,在等待孙子开门的过程中,他擦拭了一下自己疲惫即将痉挛的双眼,他的耳边在擦拭的过程中,响起了阵阵的脚步声,他再次感受到了那个人的目光,就在身后,就在盯着自己。他催促地再次按响了好几遍门铃,然后他开始用拳头敲击,他感到目光越来越近,他敲击的频率和力度也越来越大,到最后甚至大声地喊起了孙子的名字。
门开了,他冲进了屋子,坐在客厅的沙发上,满头大汗地喘息着。
他让孙子坐在自己的旁边,他的心渐渐地平稳下来,目光转向窗外,冯老头的眼神呆滞了。
那个人站在窗外,看着冯老头的眼睛,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,然后扭头走了。
“憨彬,走,跟我一块儿去外边量量血压去”,冯老头无力地说道。
“马上马上,玩儿完这一局”,孙子回答道。
“别玩了别玩了,跟我去,快点儿”,冯老头的语气中带了一丝卑微的恳求。
“几分钟就好了,马上就好呢“,孙子硬着头皮争取着。
“我快死了!我都快死了!“,冯老头宣泄道。
沉默。
“喂!“,冯老头盯着自己的孙子。
……
冯老头一言不发,快步走出去了,步伐中踩踏着一丝绝望。
孙子独自待在客厅里,心里抱怨着:“量个血压,等几分钟能咋着呢?!舅子最近一天天光找事儿,把死挂嘴上,说啥也没用,要么现在都烦你,爱咋咋吧!“
“喂,妮儿,你在哪儿呢?我老是觉得我这心脏不太得劲儿“,冯老头从外面回来,走到楼栋里和自己的女儿打电话道,心里泛着一丝恐惧的哭腔。
对门的邻居拎着垃圾出来了,冯老头不好意思地对着她笑了笑,然而笑容里填满了刻意和苦涩。
“吃了两个救心丸了啊,不管用,还是不太得劲儿,行行,你下午过来吧,嗯.”
冯老头挂断电话,用钥匙打开门,走进屋的一瞬间,冯老头开始呕吐,并倒在了地上,双手捂着心脏。
孙子听到动静,赶忙放下手机跑了出来,先打了120,再给自己的父母姑姑伯伯们打电话。
冯老头躺在救护车上,周围围满了人,他面目狰狞着,急促地喘息着。
沉默。
医生在救护车上开始奋力地进行心肺复苏。
……
救护车走在路上,车内传出了一片哭声,声音传到天空中,变成了一下一下清脆的钟声。
冯老头死了,心梗。
文/冯志彬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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